第二十三章
刚刚才下的雪，越下越大，他们这边气候一向是比较好的，很少有这么冷的时候。这大概是今年市里最大的一场雪。
林余好像已经习惯了睡不着，他躺在床上，慢慢哭了出来，身处于这片黑暗里，只觉得心里发沉，可是他分明什么事情都没有。
即使次数多了，林余或许能习以为常，但不代表他就可以坦然面对。
睡不着之后，整个心口都堵得厉害，手指在墙壁上打着圈，觉得手有些僵冷，又慢慢地缩了回来。
半夜一点多，他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，发现简子阳十多分钟前给他发了个消息，是找他问作业的，卷子上有几个大题，难度大的很，林余想了一下，忘记了刚刚自己是怎么做出来的，他开灯拍了一张过去给他，又问了一句：“你怎么还没睡？”
没一会就等到了回复：我爸妈吵架了，气氛不好，我又玩了会，刚刚才写完作业，正准备睡。
他又接着发了一条过来：你怎么也没睡？
林余想问一句大伯和伯母怎么了，但是简子阳一连串诸如是不是不高兴，为今天的事吗，他只能先一一回他。
简子阳有很多优点，安慰人或许也算一个，班里同学有个什么就属他最热心积极。
此刻他和林余聊了许多东西，基本上都是宽慰他，甚至于他消息发的速度之快让林余根本没有机会回。
简子阳末了问了一句：“要不我们打个电话？”
简林余抱着手机看了一会，回了两个字：不想。
这个时间里难免有点不合适，他怕被父亲听到。
林余有些呆滞地望着和简子阳的对话框，简子阳接着发了条消息：要不听听歌吧，或许心情会好一些。
林余找了好一会的耳机，连接蓝牙，随便挑了个歌单播放。
简子阳大概是见林余半天没回他，又发来句：小余？要不我们一起打游戏？这样也不会太无聊。
许是确实压抑烦躁到了一个点，需要某个突破口来宣泄，林余鬼使神差地就答应了，开了床头的暖光灯，打开了游戏界面。
简子阳开了麦，一边指导着他一边炫耀着自己的技术，林余时不时也会轻声应他两句。
林余技术不好，但是队友一样技术不好，遇到的对手也勉勉强强，单靠简子阳一人独撑大局。
有些简单机械的操作，并不用怎么费神，确实能消磨一些时间。
简林余的庄周骑着鱼游走在草丛里，耳机里是简子阳的抽气声：“小余你快来放技能啊！”
林余立刻转了方向，说道：“你再坚持一下。”
他的话音才落房门便一下子被打开，林余被突如其来的强灯光晃到，眯起了眼睛，也被吓得呼吸一滞，他心里跳得厉害，下意识将手机要塞在枕下，而简深几步过来夺过了手机，看了一眼，什么话都没有说，但是目光却越来越令人窒息。
耳机里传来简子阳的声音：“小余？你那里卡了吗？”
林余几乎要不会说话了，将耳机摘下来扔到了一边，喊了一声：“爸爸……”
他似乎已经感觉到了，此时此刻，父亲的怒意有多么猛烈，比几个小时前有过之而无不及。
简深冷冷笑一下，说道：“我说呢，你最近精神总不好是怎么回事，你可真有本事。”
“没，不是，我……”
“不是什么？你还顶嘴，你最近什么状态觉得我不知道？学习松散懈怠，晚上沉迷游戏，简林余，你还有点学生的样子吗？”
林余迟钝了好一下，脑子里是乱的，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，他咬了咬唇，眼睛里全是眼泪，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，几乎快要吼出来：“那我是什么样子，我在你眼里是不是做什么都不对。”
简深一向都是不会把火气大肆宣发出来，他此刻已经在尽力忍火气，他盯着简林余，说道：“你刚刚说什么，你再说一遍？”
林余就像哑了一样，喉咙里发不出声音，他红了眼睛咬着唇，身子微微有些发颤。
简深吸了一口气，又问他：“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？熬夜的危害有多大你不知道吗？更别说明天还要上课，我本来觉得你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，你这样成绩能好？”
“……我成绩是不好，是，不好”简林余就这样说着，一开口眼泪顺着流进了嘴里，咸的发苦，他有些受不了了，慢慢地说：“爸爸，我睡不着，我白天很累很累，可是我还是睡不着睡不好，不是玩手机，我不是……”
他本来没想再哭的，但不知道为什么我，说这个话的时候眼泪更是控制不住，到后面几乎哽咽到说不出话来。
饶是如此，这些话落在简深耳里又变了番意思，他道：“那你在想什么？你需要想什么？你除了把学习弄好还要你做什么？你这样子能睡着？抬着手机玩能睡着？”
简深的话像是逼问像是质问又像是讽刺，简林余顿了一下，愣愣地抬头看他，林余只说道：“我没有……”
他的声音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，简深却只是冷眼看着，拿过了桌子上的数据线，拔了插头，冷声说道：“起来撑桌子。”
看他这样子，林余眼泪流得更凶了，简深却怒斥道：“哭什么，你有什么好哭的，抬头，每次都是这种样子，简林余，你还能做成什么事？”
对啊，是他没用，他一点用也没有，他什么都做不了，他什么都不是。
林余不知道是怎么把眼泪忍住的，他没敢看简深，下床穿鞋，室内的温度其实也不高，双手触及书桌的时候手掌是一阵凉意。
简深将数据线对折，一言不发，抬手便是狠狠的一下，夹了十足的怒气，林余几乎就要站不住，他大概知道父亲心里是怎样的愤怒，可是他自己呢，他也好难过啊。
简深连续几下都落得很重，每一下都能带起一道楞子，反而在这个时候林余却没有任何声音，他也说不出话来，只是麻木地应对着这份疼痛。
在疼痛之余还尽力让自己不再掉眼泪。
大概是想着简林余明天要上课，简深打了十多下就停了手，林余能感觉出来他还是带着火气的，只是不如刚才强烈了：“我问你，知道错了没有？”
“……我错了，爸爸。”嗓子有些哑，他的声音带了些颤抖。
他几乎就要忍不住哭腔，忍不住眼泪。
“手机你就不要用了，等假期再给你。”
林余没让自己低头，轻轻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简深看了看现在的时间，将近三点，他压抑着火气，忽然觉得他不应该在这种时候折腾孩子，他说道：“快睡觉，明天打瞌睡就站到后面听。”
林余只是点头，简深放缓了声音，拿来了药，对他说道：“过来，我给你喷药。”
林余垂下了眼睑，他还是觉得父亲是生气的，只是已经在尽力对他忍耐了。
他摇了摇头，还没有说什么，便听见简深又开始了说教：“我知道你讨厌我管你，但是你自己想想，你真的可以不用人管吗？简林余，我生气的是你的态度问题，犯了错还想一味地掩饰”
林余呆呆地，安静地听着只是简深的话在他脑子里已经乱成了一团，他几乎没法去思考。
他又像往常一样，慢慢地说道：“爸爸，对不起，我知道错了。”
他经常在和父亲道歉，而现在，他只想快点应对完父亲。
这一晚上终究是再也睡不着了，心里憋得不行，又快要让他窒息，一直在他口袋里的碎瓷片又被他拿了出来，在手臂上添了好几道伤痕。
他真真切切地想过结束自己的生命。
他太没用了，好多好多事情，好多好多东西，他不知道该怎么办。
他的人生里是不是除了那些分数没有其他啊，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去找一个活下去的原动力。
他以后能做什么？浑浑噩噩地活着，考个好大学吗，可他不想学习，他学不进去，他学不好，为什么他这么没用啊。
还是这些问题，还是这些想法，还是同样令人窒息的难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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