萧明微

文字既由我而生,便与之相得益彰

新岁(上)

外头又下雪了,和他们唠嗑的狱卒方才从外头回来,带了许多东西,似乎领了赏钱,心情还不错,正掸落了身上的雪,又接着问他们道:“两位殿下可还需要什么物什,小的去置办了。”


  容萧搭话道:“不必了,先前送来的东西就已经足够了,你方回来,可曾得了什么要紧的音讯。”


  “确实呢,宁王和宁王妃一切安好,宁王又让捎了点饺子来,说是宁王妃亲自包的。”


  容萧凝眉思索,这玩意怕是不能吃。


  “再是孟詹士府上,孟夫人和女公子都好,您看我这个食盒,是孟郎君让给您和殿下带的年糕。”


  萧明漝略有些犯困,方才被容萧一会一口红烧鱼一会桂花糕的喂,现在饱了懒得动弹。他胃口不是很好,但怕容萧担心,还是吃了不少。


  身上披着毯子窝着,也道了句:“孟允在媳妇和姑娘之间忙着还有空给我们捎东西是挺难得的,只是我有些吃不下了,但五婶婶做的饺子我想尝尝,劳小哥帮忙送进来罢。”


  他们云里雾里地在这待了快小半个月了,时间一长,就都熟络了起来。


  容萧倒吸了一口凉气:“哥哥……别吃了,也无什么特别的。”


  萧明漝在看到卖相委实不太好的饺子时有些失笑,饺子多得很,够两人份,只是奇形怪状的。


  他夹了一个尝了尝,面上带了些笑意,说道:“泺儿,你尝尝,品相虽不是上佳,但五婶婶做的确实好吃。”


  容萧有些抗拒,只是萧明漝也夹了一个到他嘴边,他便犹豫着吃了下去,这一吃,他就后悔到了极点。


  这玩意能吃才有鬼呢,容萧面色悲痛:“定是我爹那个不中用的夸赞着我娘亲做的如何美味,她才没有半分自知之明地要让我们也尝尝她的手艺,你笑什么,就是你这副样子!”


  容萧苦大仇深地吃下了好几个自己亲娘做的饺子,一边吃一边絮絮叨叨,他忽然说道:“其实也不错了,至少我娘没把毒药加进去。”


  萧明漝满眼笑意地看着他。


  容萧有些发愣,将萧明漝的手塞回毯子里,攥着他的手给他暖手。


  萧明漝忽然问道:“这个时候宫中筵席应当开始了吧。”


  容萧莫名有些不自在,攥着萧明漝的手松了些,见狱卒过来答话便悄然地抽回了手。


  萧明漝显然也是注意到了,这几日里,容萧时不时都会有类似的举动,他略有些恼怒,却不好发作,只能是瞪了他一眼。


  狱卒说道:“今年因着大雪,圣上御体不适便不办宫宴了,那些大人今日可在家与妻儿同度呢。”


  “陛下……”他只将将开口便反应过来了什么,容萧笑眯眯地道:“哥哥担心什么,陛下这个借口都已经好几回了,他现在怕同往常一样在和我爹喝酒呢。”


  “祖宗之礼不可废,回头我还是得同陛下说一说。”


  萧明漝想起了什么,忽然有些感慨:“陛下怎么还不下废储诏书,我都等倦了。”


  狱卒显然是听他这话听多了,闻言只是劝道:“殿下怎么说这些话,大过年的可不好。”


  萧明漝一副悠然心态,道:“你见过在牢里待了半月的储君不被废储的吗?”


  他这样说着,心里却在想天子,他其实知道,爹爹不会废了他,但他又有些希望爹爹真的下诏。


     一室的静默无言,容萧忽然轻轻说了句:“不会的。”


  晚间的时候外头在放烟花,爆竹声接连未断,只是传到他们这便没有那么热闹了。


  四下无人,容萧环着萧明漝,说道:“哥哥,我们这算是守岁了么?”


  萧明漝看着他,反手将他拥紧,说道:“不是一直都要一起守岁么?”


  容萧眯眼笑起来,却没有应他。


  萧明漝倦得很,眼皮也重得很,迷迷糊糊间有些头疼,他又将容萧抱紧了些,说道:“有些冷啊,外头钟声响了没,是不是到初一了。”


  容萧敏锐地反应过来,他们烧着炭火,原是不冷的,他将额头贴近萧明漝,只觉身上热的有些不寻常,抬手搭了他的脉,问道:“哥哥,哪里不舒服?”


  “……无事,有些头疼,睡一觉就好了。”萧明漝连眼皮都酸胀得厉害,并未抬眼看他。


  冬夜寒长,却不是火冷灯稀,宫中四处都有些喜庆的感觉。


  天子今夜却歇的早,但歇下未有多少时候听了大理寺那头的消息便又披衣起身。


  实则天子从未将储君入狱这一消息外传,是以他前往大理寺时着重避开了人。天子乘着风雪到大理寺时,萧明漝烧的有点混沌,容萧听到动静便下了床铺,没让萧卓瞧出其它什么来。


  萧明漝脑子有些乱,听见了容萧的声音,听见了父亲的声音,他觉得他这病生的真是时候。


  不知怎的,他听见容萧说道:“伯伯带着殿下回去罢,殿下不是不明白事理的人,他知道错了,您别和他置气了。”


  胡说,怎么就成了他的错,天子说了什么他没听清,却只听见容萧还在说:“侄儿这回把年一过,就打算走了,出去长长见识,我爹大抵也是同意的。”


  萧明漝头疼得快要炸了,他此刻心里早已将容萧刮了千遍万遍。


  迷迷糊糊间他便被天子半抱了起来,能察觉到天子身上是冰冷的,衣衫还有些微湿,他心下莫名酸涩,他时冷时热,刚刚贴上了父亲,也不觉得如之前一般难受了。


  他没有动弹,也没有开口说话。


  天子的手搭上了他的额头,父亲喊了他两声,他几乎是从嗓子眼里出了点声音。


  他就如同提线木偶一般被摆弄着,恍惚间他是在天子背上的,萧明漝掀开了眼皮,身上虽披了斗篷,捂了严实,但终究是有飞雪蹭到他鼻尖上的。


  一片白茫,雪光却格外地明亮,反射出的光线竟比那油灯还亮些。


  “爹爹……”


  “嗯?”


  此后再无他话。


  萧明漝不由得想起了幼时,那时候母亲还在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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